泰丰杯:煤海中的雪浪花
三月份公司在湖南白沙湘永公司荆南矿1166单体工作面召开现场会,我去了,在这里认识了刘云长。他和我站在一起还不及我耳根边高,一件工作服穿在身上就象穿了件长袍似的,一只矿帽遮盖了眉毛以上的部分,两只眼睛在矿灯的照耀下贼亮贼亮的,一脸的煤灰,牙齿在乌黑的脸衬托下显得洁白洁白。在坡度达四十多度的单体工作面上,我们都攀着单体慢慢爬行,他却象丛林中的猴子一样,忽上忽下,灵活自如,时而大声吆喝,时而亲自动手操作。经向别人打听,才知道他是荆草坪已退休的副矿长,受公司领导的指派,正带着几个工人在这里上单体,搞现场示范和指导。这引起了我的注意,我决定有时间要好好跟他聊聊。
四月底的一天,我到荆草坪矿办事,又听人讲起刘云长,说他前段时间虽然被抽到荆南矿上单体,可仍然心挂两头,每天出了班还要赶回荆草坪安排工作,碰到工作面放顶和其他重大问题,他还要下井到现场坐阵把关,否则放心不下。这更引起了我对刘云长的兴趣,于是特意找到他,拉着他聊天。可聊了半天,也没聊出个子丑卯寅来。后来我改变问话方式,与他拉起了家常,才慢慢地知道了一点点关于他的情况。
刘云长是衡东人,一九五四年出生,一九七五年参加工作,一直在荆草坪干了三十多年。
刚参加工作时,在农村出生长大的刘云长,对井下的一切既陌生又好奇,什么都想学,事事都留心,又肯花力气,又肯动脑筋,师傅看他好学,就着意培养他做大工,把一身的技术毫无保留地都传给了他,不久他便成了一名技术过硬的生产骨干,并于一九八零年入党,一九八一年走上煤掘队长岗位。
一九八四年,由于工作需要,他被调往通风队担任队长。那时通风队是个烂摊子,谁也不想去,刘云长接到这个任务后,二话没说,走马上任。他首先从劳动纪律抓起,制定了严格的考勤考核制度,很快杜绝了迟到、早退、空班的现象。为了尽快改善通风质量差的问题,他虚心向通风工程师蔡宝安求教,经常与蔡工一起研究改善通风条件的办法,并坚持天天下井抓落实,从调整风路,到添置设置,从通风人员的配置,到岗位责任制的落实,他花了不少心血。通过他和通风队全体员工的共同努力,不到一年的时间,荆草坪的通风质量就由等外井达到了省级井……
“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,是大家的共同努力。” 刘云长憨厚地笑道,左手放在右腋下,右手在刮得青青的唇上和下巴上胡乱地扯着胡须。
“最艰难的时候是在采煤队当书记时。”他停止了扯胡须的动作,双眼静静地望着前方,努力在追忆什么。
“一九八九年,我们在2151工作面上单体,当时工作面的坡度有60多度,人站着都困难,做事就更不用说了。我和队长周志兵一人跟一个班,和职工们一起做,基本上没歇过礼拜,特别是拖单体,拖距又长,拖一趟人就累得筋疲力尽,真的有蛮苦啊!就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我们硬是搞出了一个标准化的单体工作面,白沙局还在我们这个工作面召开了支护现场会”刘云长喝了口茶水,脸上满是自豪的笑容。
“2151结束后,我们又进入2261回采,也是采单体,就在采区收尾时,放顶放不下,我和队长周志兵亲自带领放顶班的六个人到工作面放顶,因为坡度大,放倒的单体又推倒其它的单体,危险很大,矸石又烂,没办法,只好先清理矸石,再从下面做引巷进去,从下往上放,一次放二排,放完以后再打密柱、盘单体,足足干了二十五个小时,总算把顶全部放完。”
“二十五个小时?你们不累吗?”我心里一惊,忙问。
“你讲累不累罗?二十五个小时啊!出班的时候,个个都散了架样的,一出井口就瘫倒在地上,坐的坐,困的困,连领导来散烟慰劳都懒得动一下,最后还是领导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拖起来送到澡堂。” 刘云长用手搔了搔花白的头,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我的喉咙好象被什么堵住了似的,我站了起来,深深地吸了口气,喝了一大口茶。不可想象啊!二十五个小时,又是超强度的体力劳动,是什么力量在支撑他们呢?钱吗?那时每月的工资不过两三百块!是强烈的任务观念和责任意识!当他们连续25个小时在井下工作时,他们的父母、他们的妻子、他们的儿女又是怎么样去渡过那漫长的、牵肠挂肚的不眠之夜呢?
我坐下来,平息了一下心情,递根烟给刘云长,他不吸烟,我点燃烟问:“你不吸烟,喝酒吗?”………
“酒喝一点,出班后喝点酒去风湿。”
这时,一个女人走来找刘云长,我估计这女人是刘云长的妻子,便问道:“大嫂,刘矿长在家爱做家务吗?”
“屁!讲起来我就有气,以前他当矿长,一天到晚不落屋,我冒讲过他半句,晓得他忙,现在退了休,还是看人不到,我身体又不好,睡在床上两天哒,饭都没人搞,他一天到晚就晓得他的工作……”刘大嫂讲话就象打机关枪。刘云长有点不好意思,站起来对我笑笑,连哄带劝把刘大嫂哄到了外面。“你先回去,我和刘记者谈点事马上就回来。”
“你心里面只有工作,根本上就冒得我,你以为你还是矿长呀?……”刘大嫂的声音在走廊上渐渐地消失了。
“大嫂得的什么病?”我问刚进来的刘云长。
“糖尿病。”他说着,右手习惯性地在下巴上扯胡须。我发现他的右手只有拇指和食指两根指头,便问:“你的手怎么啦?”
刘云长看了看自已残缺不齐的右手,苦笑地说:“2004年元月20号晚班,我带领管理队的同志下井回收金属支架,开回柱绞车,由于绞车的齿轮锈了,我思想大意,用手去扳,结果被齿轮卡断了中指、无名指、小指,休息了百把天。”
“听说你已经退休了,怎么还在做?“
“没办法啊,老婆一年的药费钱就是几千块。再讲领导也看得起,硬要留着我。”
“少了几根手指,做事不太方便吗?”我问。
“开始有点吃力,现在做惯了,感觉也还好的样。”
刘云长好象不太爱讲话,问一句答一句,但从他朴实无华的话语中,我看到了一种精神,一种力量。我觉得他就象茫茫大海中一朵小小的雪浪花,看似不起眼,但无数与他一样不起眼的浪花汇集在一起,就形成了这个时代的大潮,哪怕再坚硬的顽石,在他们的面前也成了柔软的面团,他们默默地塑造着我们这个社会,也在塑造自己,塑造美好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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